倭瓜挂在秋天的封面

在北方农村，家家喜欢种倭瓜。每年夏秋之间，整个村庄几乎被倭瓜所包围。房前屋后、旮旯空地，只要是其它蔬菜不能生长的地方，就一律种上倭瓜。

倭瓜的生命力极其顽强。阳春三月，在田头地角、荒野闲地或菜园一隅，随意掘出一个小坑，把瓜种放进去，要不了多久，瓜苗就会破土而出。倭瓜生长周期特别长，从初夏到深秋它都可以开花、结果。当倭瓜的枝枝蔓蔓及蒲扇般大的绿叶堆满瓜架的时候，婆娑的浓荫泼下来，整座院子便仿佛摇曳在水一样温润的氛围里，阴凉、温馨，细细品去，还有浓浓的悠远和闲适。我的母亲很勤劳，年年都要在院中种下许多倭瓜，所以，夏秋季节，我家的院子就成了风光旖旎的世外桃园。雄鸡一唱天下白。清晨，推开房门，放眼望去，眼里一片金黄：啊！倭瓜花开啦！一朵朵金黄的倭瓜花像一支支鎏金的小喇叭，在高高的倭瓜架上渐次吹响，别有一番喜庆的氛围。

刚结出来的瓜，青色，带花纹，只有拇指般大，但几乎是随着浩荡的东南风吹着长，不久，就如拳，就如碗，就如盆，当一个个如磨盘般大的倭瓜沉甸甸地垂吊下来的时候，我就遥想自己是位画家，调出最美的色彩，画出乡村的富足和喜悦；或者是位激情洋溢的民间歌手，用嘹亮的歌喉，唱出劳动者播种耕耘的无比快乐！

秋风起时，倭瓜表皮悄然挂上了一层薄薄的“白灰儿”，纹路也淤积了一夏的沧桑，显得有些老成。母亲一声令下，正放农忙假的我们便争先恐后地冲向倭瓜架和菜园：摘瓜！两人一伙，一个在下抱住巨大的倭瓜，另一个在上用刀砍断瓜柄，然后再联手将“炸弹”抬到园里墙角处。摘倭瓜对大人、孩子都是一项力气活，收获固然是快乐的，但腰酸腿痛也是免不了的，抬不动了，就用肩扛、筐背、车推。一通忙活下来，个个是脸膛泛红、汗流浃背！

墙角的倭瓜堆成了小山，直的、弯的、长的、短的、粗的、细的，拥挤在一隅，算是开了一次“秋季峰会”。瓜收完了，母亲照例要让我们选几个形好、个大的倭瓜，分送给左邻右舍和屯中平日里与我家过往较密的乡亲。在乡下，倭瓜并不是什么稀罕物，但乡亲们看重的是这份情意，这是一份金钱所无法衡量的乡情啊！在淳朴的乡亲们看来，人生一世，活的就是一个人情：情在，人生才算有价值；否则，无异于穴中蝼蚁，虚度一生。剩下的倭瓜则统统用柴草苫上，待封冻前下窖储藏。

倭瓜是农家一宝：它既可以当菜，又可以当粮。倭瓜的营养成分较全，营养价值也较高，医书上说它能“补中益气”“益心敛肺”。我的老家地处辽南，秋冬两季，农家院里吃得最勤的还是倭瓜。倭瓜可以做成“一锅出”——菜和饽饽同时出锅，也可炖小鱼，还可以擦成细丝做馅包饺子和包子，农村“抓秋膘”时，家家多用倭瓜做馅来包包子。吃不了的倭瓜，还可以切片晾干，待到冬日缺菜时拿出，泡发，炖炒皆宜。用倭瓜做汤，汤清清，味甜甜。放几叶小芫荽，盛在洁净剔透的青花瓷碗里，充满着诱人的色彩。品尝它纯美的熟香，感觉到的是天下安宁，岁月静好。寂寥而漫长的秋夜，母亲还经常下厨烀老倭瓜。老倭瓜被切成大块放进锅中，灶下架上旺火。老倭瓜在锅里散发出缕缕甜甜的香气，氲氤四溢，温暖全村；似一朵朵腊梅，在深秋的檐下和人们的唇边，静静地绽放，温馨而又亲切……

哲人说：土地的每一条纹理都充满着水分、营养和情感，都生长着礼物和奇迹。我觉得，秋天的倭瓜就是土地送给人类的一份珍贵礼物，就是土地创造的平凡奇迹。它们悬挂在秋天的封面上，折射着天然的雨露和庄稼的气息，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光芒，给人一种温老暖贫的满足和对大自然丰富馈赠的感激之情。看到倭瓜，觉得整个秋天都暖如三春……

睡在乡村里的草垛

金黄湛亮的草垛码在乡村里，如一个个弥漫草香的梦境，植入秋天的深处；又如一枚枚硕大的太阳，流淌在村庄的血管里，温暖着乡村的四季，并以其高贵的卑微彰显着生命的张力。

草垛是庄稼人眼中一道平素的风景。夏季歇凉的时候，男女老少喜欢坐在草垛旁边，嗅着清清的草香，侃些乡土轶事；晚饭后，草垛旁人头攒动，笑语声喧，劳累了一天的乡亲们围坐在一起，谈论一些家事国事。谈着谈着，便有疲惫的汉子沐浴着清冷的月光，枕着干草，酣然入梦；放学的孩子，喜欢搬个小桌，围在一起写作业。这个念，那个写，一脸的稚气换上了严肃的神情，以至于把这里当成“宾馆”的母鸡和它的孩子们，都敬畏地远远避开，生怕搅了这里的宁静和庄严；作业完成后，草垛便热闹起来，孩子们把这里当成了战场，你上我下地相互追逐、打滚，喊杀阵阵，却又不见硝烟，个个脸现红光，额头沁汗——与干草这样的植物亲近，通体康泰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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